1930年,北平古玩市场出现一件宋钧窑鼓钉三足笔洗。古董商们知道这笔洗的来历;老头儿娶少妻,之后丈夫受气,妻子强用笔洗换翠镯,瑞增源珠宝店得到了。后经古董商之手将钧窑笔洗销往美国,获巨利。其故事有趣,如何鉴别宋代钧窑器也说得具体。

 

一只翠玉镯  一曲悲怆歌

 

北平南池子瑞增源珠宝店是家老字号,在东城的富贵人家中颇有声望。其珠宝翡翠钻石,当时主要销售给官僚阔佬、太太小姐们,一般平民谁也买不起。做珠宝生意经常跟太太小姐交往,城里官僚、富贵人家的情况,他们了如指掌。这时,有钱买珠宝的富户大部分人家搬到天津租界住去了,他们认为将财产放在外国银行和住在租界地,才能保证安全。留在北平的大部分是没官做的遗老遗少,有官当的都跑到南京去了。

东城住着一位在清廷当官、翰林出身的老官僚,袁世凯称帝时他也称臣,在北洋政府里还当过次长,人称“三朝元老”。北伐胜利后,他什么官也没捞着。年纪老迈,六十多岁了还“金屋藏娇”。

瑞增源的徒弟伙计都知道,附近住着位老翰林,娶了个漂亮的小老婆,三十出头的人还像是十七、八的大姑娘。都说老翰林的艳福不浅。

这位小太太是瑞增源珠宝店的好主顾,她不断地来买珠宝钻翠等贵重的首饰。瑞增源的徒弟、伙计背地里议论猜测说:“这位小太太是在积攒‘细软’,怕一旦老头子归西,她捞不到家产,老头子还有一大帮子孙呢!”

瑞增源在门市上收购了一只翠镯,非常出色,可惜不成对,是某大官的小姐在二十年前与一位少爷“私下定情”之物,不料男方留洋后变了心。时过境迁,人老珠黄,那小姐为生活所迫,不得不将它卖掉。这只翠镯是清做、翠玉冻,色气好,绿汪汪的,无白点黑斑,行话叫“一口气绿”。瑞增源才花两千元便买到手。

一天,老翰林的小太太来,掌柜的拿出这只翠镯给她瞧。她一看就爱上了,并说:这真是好,就是一只不成双。” 掌柜的向她介绍了镯子的来历,这位太太听后也觉得心酸难受。

过了一会儿,掌柜的叫徒弟拿来装满凉水的玻璃缸,将翠镯往水里一放,缸里的水就如碧绿的海水一样!太太见了喜悦异常,拍手叫好!她将翠镯从水里捞出,带着水就往手上套,把袄袖往上一挽,把翠镯带在胳臂上,仔细瞧。掌柜的也站一旁瞧。他看这带水的翠镯恰似一汪绿水,环绕在细白嫩肉上,非常美妙,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:“真是赏心悦目,令人垂涎!”不料,这位太太颇有文采,懂这句话是一语双关,忙将袖子撸下来,问:“我不管垂涎不垂涎,你这镯子卖多少钱?”

掌柜的听了这话有点心慌意乱,只要了三千元。

 

换翠镯夫妻争吵  一了全了

 

这只翠玉冻手镯要价不高,可是老翰林多年没做官,小太太又花了不少钱,买了不少珠宝,这翠镯的钱确无着落。。

小太太要钱,老头子没有。几天来,这一对老夫少妻并不言语。小太太自作主张,采取“以物易物”的原始方法,选了件老翰林收藏多年的好古玩去换翠镯。

东西换回来十多天,老翰林才知道。有一天,他打开红木顶箱大柜要取一块古墨,却发现装宋钧窑鼓钉三足笔洗的锦匣子没有了。他去问小老婆:“那装钧窑洗子的匣子和东西哪里去了?”“我拿出去换了一只翡翠镯!”

“你拿这样贵重的文物去换一只翠镯,事先也不跟我商量,你好大胆!”“我跟你商量,你准不同意。这点小事我还不能做主!有什么大胆不大胆的?!”

老头子一听顶撞他的话,马上火冒三丈,浑身颤抖,高声喊道:“你太混啦!那宋钧窑笔洗是光绪爷赏的,是我的传家宝。别说一只翠镯,百副翠镯也换不到!‘钧窑一具千重厦’,你哪里知道?!太混!太混了!”小老婆被老头子宠爱惯了,受不了这样的骂,跳着脚儿还口:“光绪爷赏你宝,你怎么去洪宪皇帝哪儿去磕头、称臣效劳?!”

一句话攘到老翰林的心窝子上了!他一屁股坐地上起不来了,从此病倒。不久,老翰林就寿终就寝了,小太太也就改嫁了。

 

三家合伙鉴定、经营钧窑笔洗

 

瑞增源的经理叫杨品侯,他看珠宝的眼力好,看古玩瓷器就不行了。他相信翰林家的钧窑瓷器假不了,但也没绝对把握,所以拿着钧窑洗子来到琉璃厂鉴古斋,请周杰臣给瞧瞧。周杰臣看字画、看缂丝的眼力独到,可是钧窑瓷器他看不了。周杰臣又领着杨品侯来到雅文斋,请萧书农、范岐周鉴定。他们看这笔洗口径约21厘米,笔洗外部周围有鼓钉,下有三足,胎质坚密,芝麻酱底。釉色是玫瑰紫同天蓝色的乳光釉结合在一起,优雅的蓝色光泽同玫瑰紫的深红色协调成趣,色调之美,文字语言难以描述。釉面有流动的细线隐纹,好像蚯蚓在泥中游走,古董商称之为蛐蟮纹,专业的名称是“蚯蚓走泥纹”。这钧窑笔洗是件精品,他们鉴定是北宋后期钧窑烧造的宫廷贡品。

古玩老行家鉴定宋钧窑瓷器有三点:一看胎底;二看又没有蛐蟮纹;三是整个器物的色釉能不能给人以特殊美感和艺术趣味。

老行家们有说法:钧窑瓷器是“十窑九不成”;“生在成型,死在烧成。”这是说烧造钧窑瓷器,全凭烧窑掌握好火候,而掌握火候很难。所以说,烧造瓷器赚钱是“火中取金”。另有传说:北宋后期钧窑瓷器是给皇家烧的,不准买卖交易。烧制出精品选入宫中,次品完全打碎,严禁流入民间。景德镇烧造明、清官窑瓷器,也是按宋代这套规矩办的。由于上述两点,才有“黄金有价钧无价,一具钧器千重厦”的说法。凡是保留下的钧窑器皿,都被认为是稀世珍宝。

既是稀世珍宝,雅文斋就不放手了。萧书农问:“杰臣!这洗子要多少钱?”周杰臣看看杨品侯,杨品侯说:“人家跟我要五千,你们看值不值?”萧书农没说话,看了范岐周一眼,范心里明白:这是让我说话。范岐周说:“这东西不错,是北宋钧窑的。我看四千元,咱们三家伙着买。如果你们不愿意伙,四千块我们留下。”

周杰臣问杨品侯是伙着买下来,还是卖给他们。杨品侯心里算了一下账:翠镯是两千元买的,换个钧窑洗子,人家给四千;要是伙着买,他们两家每家给我一千三百三十三元,我已经赚了六百六十多元,伙着卖还能赚更多的钱。所以,他点头同意伙货。

当时就定下来由雅文斋、鉴古斋和瑞增源三家合伙,以四千元买下这北宋钧窑鼓钉三足笔洗。那时是完全靠“信用”,没什么字据合同,当面说好,卖价公开,赚钱是“三一三十一”均分。几十年来,很少出现伙货卖了坑人的。

 

钧窑小笔洗  千亩好土地

 

雅文斋、鉴古斋和瑞增源合伙买了宋钧窑洗子,引起同行人和收藏家们的注意和兴趣。

书法家、收藏家陶北溟来到雅文斋要看钧窑洗子,萧书农请他鉴赏。陶北溟说:“是北宋后期钧窑烧制的传世佳作,造型美,洗子带鼓钉的少;玫瑰紫的颜色好,天蓝釉活而不死若蓝天,几块红云在飘荡,美不胜收,太好!太好!”当即就表示愿出两万元收藏。可他又说:“眼下我只能先付给你五千现洋,剩下的一万五,我什么时候有了,什么时候付清。”萧书农想:你什么时候能有一万五?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知道。他说:“陶先生!两万元不算少,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,我花不少钱买的,本钱我可压不起。对不起您了,我不能卖!”

同行人刘宜轩得到消息,跑到雅文斋跟萧书农说:“萧五爷!我听说那钧窑洗子陶北溟给了你两万,那可是没准儿的事,他什么时候能拿出两万来?!我给你一万四千元。你们是四千块买的,我让你们赚一万,可以啦!你们同意了,我马上付现款。”萧书农说:“刘四爷你说话、办事儿痛快,容我跟他们两家商量好了就卖给你。”

杨品侯、周杰臣觉得,这货买了没几天儿,就各家分得三千三百三十三元,可以啦!别绷着啦!

他们三家都觉得赚了不少钱,不料刘四儿比他们赚得多的多。刘宜轩是精通英、法两国语言的古董商,跟外国人说话不费劲儿。而且说英语是伦敦味浓厚,别人说他不如说美音好,他说那是“油腔滑调”。

刘宜轩给美国古董商布洽德进货,有了好古玩便运往纽约交给布洽德。这件北宋钧窑鼓钉三足笔洗,布洽德给了他两万五千银元。布洽德在美国又卖了多少钱,那就没人知道了。两万五千银元,在1930年能购得京东平原上千亩好土地!所以古董商说:“钧窑小笔洗,千亩好土地。”